【刃恆】刃掉進海裡了(六.完)

 

上集指路:(五)

 

※ 系列文的最後一篇!感謝大家,我終於寫完它啦!

 

※ 有一些我個人對角色心境的解讀,OOC都歸我。 

 

※ 祝大家新年快樂,龍年吉祥~ 

 

 

 

  迷濛模糊間,丹恆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在半夢半醒之際,他感覺自己正被環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於是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然後他就看見了刃,此時刃也正睜著一雙腥紅的雙眼注視著他,而他則側躺在刃的胸懷前。


  「嚇!」這一眼倒是讓丹恆嚇得瞬間都清醒了,只見他被嚇出一身汗,急著捲起被褥就向後退去,情急下他也忘了這一方寸地本就狹小,現在更是擠了兩個大男人,他身後沒有多少空間讓他折騰,於是他「碰」地一聲撞上了後頭的欄杆。


  「疼......」丹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希望沒有被撞出一個包來。


  而刃則是默默地注視著他這一番操作,表情依舊平淡無波。


  他怎麼了?怎麼就跟這個男人睡在一塊了?丹恆繼續揉著自己的後腦杓,如此清晰的痛處至少讓他確定了這不是個夢中夢,反倒是昨日的記憶如潮水般地從他腦海深處席捲而來。


  好險,至少從已知的情報來判斷,他和這男人之間應該還是清清白白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應星呢?換回去了?」丹恆不假思索地問道。


  然而刃卻只是繼續乾瞪著眼看著他,表情裡讀不出一絲起伏。


  不好,這下讓丹恆很是不安,雖然他才剛和刃在夢裡達成大和解,但夢畢竟是夢,夢裡什麼都有,夢外一無所有。從應星到夢境,接二連三的意外讓他「錯覺」眼前的刃還是那個可以和他和顏悅色交談的刃,可這分明不是,他望著對方腥紅眼裡搖曳著的星星之火,下意識地將手往身旁伸去,想抓住擊雲,卻撈了空。


  該死,於是他轉頭看了眼門旁的槍架,明明平常他都是擊雲不離身的,但昨天應星揣著他的擊雲左瞧右看,最後隨手掛上槍架他卻也沒有特別在意。


  到底還是大意了。此時的丹恆只好屏氣凝神,慢慢地坐起身,一邊注視著刃迎向他的目光,一邊一點一點地挪動著屁股向台階的方向退去,這簡直比他在夢裡墜海那會還窒息。就在他感覺台階近在幾呎,他恨不得趕快站起身往門邊奔去的時候,刃開口了--


  「你......」


  這一聲呼喊如巨石投湖,在丹恆心裡激裡的水花可不只是一點可以形容。他差點沒拿起散亂在一旁的書就往刃的方向砸去。


  「沒事吧?」


  沒事吧?沒事吧?這是刃在問自己嗎?丹恆抓著書本的手突兀地停頓在半空,他看了一眼書的封面,上面正用斗大的字寫著「待人處事的原則:如何友善地應對難相處的人」。


  「......」


  「......難道我又在什麼奇怪的夢裡了?」只見刃撐著額頭坐起身,一改剛剛波瀾無驚的表情,神色裡盡是困惑與疲倦。


  「夢......?」丹恆啪噠地一聲又把書放回了原處,要不是灼熱的疼痛感還黏在後腦杓上頭,他也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他從刃的口裡聽聞過最多的問句是「你還想要逃避嗎?」,次多的也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洗清我們的罪孽嗎?」,還有很多很多諸如此類的問句族繁不及備載,但「你沒事吧?」絕對是頭一遭。


  光是這句「你沒事吧?」,就可以讓丹恆的心裡不再是「沒事」。


  「夢到很多很多,夢到我和飲月君在打架,夢到飲月君為我治療,夢到......」然後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裡的感情丹恆一時之間竟也無法解讀,他只好皺起眉頭道--


  「我說過了,我不是你記憶裡的那個飲月君,我不是丹楓--」


  你無法從我身上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但他話還沒說完,刃就接著開口了。


  「我知道。」  


  「轟--」如果說剛剛那句「你沒事吧?」如巨石投湖,那麼這句「我知道」就已經是魚雷投海了,轟轟烈烈地將丹恆腦內的CPU炸個屍骨無存。


  只見丹恆石化在原地,半晌過後,他抱著自己的被褥深吸了一口氣,都說人在睡夢中是沒有嗅覺的,可這被子安心的氣味卻還是著實地通過鼻閥向自己的肺裡湧入。


  他這都是夢了什麼可以夢醒後完全變個人?難道說夢裡的飲月君如此神力,連對方的魔陰身都治好了?丹恆又再度深深吸了一口被子。


  「你說你知道什麼?」


  「我夢到我與你在海中與不朽之龍戰鬥。」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這下可好。丹恆乾脆將整個人埋入了被子中,想著,就這樣悶著自己看能不能乾脆把自己悶醒算了。


  可丹恆終究還是沒能從第二層夢境中醒來,或許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著什麼夢中夢,那只是他美好的期許罷了,於是當他從被褥中抬起來頭來時,刃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


  再這麼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丹恆嘆口氣,見對方似乎也沒敵意,想著也許真是老天開了眼,讓他們在夢裡達成大和解,這樣也好,打鐵要趁熱,不如就趁現在把他們之間的那點前塵舊怨給了結了結。


  他本是這麼想的,哪知道他才正準備和刃說些什麼的時候,刃反倒先張口了。


  「我知道你是丹恆。」


  丹恆險些沒有從台階上滑下去。




※※※※※



  僅僅一瞬間,丹恆一個踉蹌,踩空了身後的台階,就要摔下去。


  也僅僅是一瞬間,刃反射性地拽住了對方的手,就要把他拉回來。


  然而似乎是用力過猛,本應向後倒去的丹恆,換了個方向,改朝刃的身上撲去。


  隨後世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來,丹恆已經以一個很詭異地姿勢壓在他上頭。


  怦通怦通地,刃一時間也很難分辨出這劇烈的心跳聲究竟是由自己的心臟發出的,還是由自己左手的臂鞲發出的,又或者是--由壓在他胸膛上頭只隔了幾層薄薄衣料的丹恆的胸口發出的。


  他能感受到他們彼此之間有股微妙的情感,正透過此起彼落的心跳聲與胸口呼吸時的微弱起伏交流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的確都詭異得可以,從他那些凌亂破碎的夢開始,到今天早上他睜開眼發現這人竟然側躺在他身旁為止,刃都覺得這一切事情離奇到就算他今天能徹底死去也不足為奇。


  但難得眼下的他認為現在還不是想死的時機。


  取而代之的是他甚至有股詭異的衝動,想要緊緊地抱住正壓在他身上的人,想要狠狠地揉一把對方看起蓬鬆散亂的短髮,甚至是捧起他的臉好好端詳。


  於是刃想起了前面兩段夢境,那個暮色下面色清冷的飲月君,那個溫柔執起他的手腕為他治療的飲月君,會回應他「飲月君」稱號的他,雖然看起來是那麼完美,完美到幾乎和他破碎的執念裡的形象完全一致,但卻也是刃第一次感受到何謂狠狠地失望,比他第一次見到丹恆時還失望,失望飲月君變得如此完整,失望他完整地彷彿要將破碎的自己獨自留下後離去。


  所以當他看到第二個夢境裡的飲月君那依舊在風雨中狼狽的模樣,他感受到了有什麼情感自他的靈魂中甦醒,那是獨屬於「刃」的情感,而不是由任何一個記憶碎片所映照出的殘缺畫面,他自私地希望他能夠就這樣和這個飲月君糾纏下去,曾幾何時,他已經成為了「刃」唯一能夠感受到「活著」的憑藉。


  但後來當他們一起劍指蒼龍的時候,他的想法又變了,也許他可以不再只是自私地希望透過這樣的糾纏來滿足自己無謂的寂寞,也許他們可以肩並肩,就像擊倒蒼龍那會一樣,也許他們可以一起改變,雖然兩個破碎的靈魂終究拚不成一個圓,但也許他們可以一起找回殘缺的那部份。


  就算找不回也無所謂,至少他已不再是他原先以為的「獨自一人」。


  但無論如何,眼下的他只是不想再放他離去,不想再看到他轉身後的背影。


  於是他伸出了被壓在下面的雙手,輕輕地環抱住了丹恆,並將自己的臉埋在丹恆肩上,他感受到丹恆後腦杓的髮絲有些扎在自己的臉旁,髮質比他想像的來得柔軟許多。


  他感受到對方剛開始有著些微掙扎,但沒過多久,就又完全平靜下,只剩下兩人微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此起彼伏。


  「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刃覺得自己似乎欠對方一句道歉。


  良久,他們之間又是一陣沉默,彷彿整個世界安靜地只餘下他們兩人。


  然後,刃感受到一隻纖細的手拂上自己的頭,細長的手指嵌入了他青藍的髮絲中,隨後又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好了,沒事了。」


  「沒事了。」

  



※※※※※




  後來他們又這樣無聲無息地抱了一會,最後在一陣拉扯中,尷尬的兩人最終還是走出門外,迎向姬子和瓦爾特憂心忡忡的目光。


  「卡芙卡他們剛剛來過,但看......感覺起來沒什麼大事後,就又走了,說是刃能自己乖乖回去。」姬子蹙眉道,看起對卡芙卡又將這爛攤子丟給他們的決定很是不滿。


  「不過你們真的沒事嗎?」瓦爾特的眼神來回游移在他倆之間。


  「沒......沒事。就如你們看到的,我們現在很好。」丹恆有些心虛地閃過了姬子和瓦爾特對他投以的關切目光,而刃依舊是扳著臉不發一語,但好在他表現得還算安份,總算讓他被免去了懷疑。


  想著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討論他們的「未來」,於是丹恆向帕姆要了兩份早餐後,便拎著刃單獨地走進了列車的餐廳中。


  早餐是簡單的一份吐司和一杯哞哞鮮奶,餐桌上擺著琳琅滿目的果醬供他們自行取用。


  丹恆隨手拿了眼前的「莓莓果醬」就往自己的吐司上抹,卻只見刃拿著另一瓶果醬端詳,遲遲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你在幹嘛?」丹恆狐疑地問道。


  「這個。」刃將果醬的標籤面轉了過來,上面斗大地用著他們看得懂的文字寫上「西尼里果」。


  「喔,那個。」丹恆啞然失笑道,「那是三月喜歡的。」


  「你還記得那個?」只見刃聽完他的說明後沉默地點了點頭,丹恆又隨口補問了一句。


  「嗯。」刃放下了手中的西尼里果果醬,改拿起另一瓶,「記得一些,還記得你討厭這個。」他那時候討厭到甚至會拿著西尼里果做成的料理遞給刃,問他要不要吃點。刃偶爾心情沒那麼糟的時候會默默收下,但大多時候都只是被他打翻然後弄得一團亂。


  「想想那時候也是挺荒唐的。」


  「我還想著我們是不是要一直這樣荒唐下去。」丹恆仰頭看向刃,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如此平靜地和對方共進早餐,甚至能如此平靜地緬懷起兩人曾經擁有過的「回憶」。


  「......對不起。」沉默了一陣後,刃用自己低沉的嗓音只說出這麼一句。他最後沒有在吐司上抹上任何果醬,只是單純地吃著白吐司。


  丹恆看著他的模樣,倒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有點像是一隻受盡了餐風露宿之苦的流浪狗,正拉聳著耳朵,委屈巴巴地啃著好心人賜予他的一點乾糧。


  「我說了沒事的。」於是丹恆勾起了嘴角的一彎笑,輕聲說道。倒也不是他有多大度,只是面對對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實在也狠心不下去責罵他,甚至又想伸出手拍拍他的頭,所幸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對刃的情感一直以來都很複雜,雖然刃對自己的追殺無窮無盡,他也曾覺得自己何辜之有,但那卻遠達不到憎恨或是厭惡的程度,多少還夾雜著點自己對往事毫無記憶、無能為力的愧疚。他也曾想過,要是自己能多記起一點事,能多分擔一點他肩上那份罪孽沉沉的重量,是否就能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痛苦。


  而如今如果雙方都能放下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種種,那自是再好不過。


  他們需要一個全新的開始,丹恆想。


  「你的魔陰身.....在『夢裡』被治好了?」然而面對刃這一整天的「平靜無波」,丹恆倒是有些不適應,想想這兩天發生的一系列怪事,就是刃的魔陰身能在「夢裡」被治好,他也不覺得稀奇了。


  「沒有。」刃搖了搖頭,他還能感受到豐饒賜福在他體內騷動,只是不知為何在面對「飲月君」的時候,這份騷動不會再被他的情緒給激得氣焰激昂。


  或許是因為他真正放下了對「飲月君」的執著,才能達到卡芙卡所說的「遠離一切能刺激他的人事物」。


  眼前的丹恆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那個「故人」的殘影了,而是丹恆本身,而他與丹恆,本就該無冤無仇。


  但刃並沒有把他的這份推測說出口,只是自顧自地啃起吐司,半晌過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說道:


  「關於魔陰身,關於豐饒建木,我也許有一些想法。」

 

  丹恆雙手環胸,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是從夢裡得到的靈感。」


  然後刃將自己在夢裡回想起的關於化龍妙法的一切都告訴了丹恆,包含不能妄想將死物復活那段。


  「原來如此。」難怪刃在夢的最後會問他還記不記得化龍妙法,可惜他是什麼也記不得了。


  「雖然我也不記得化龍妙法的細節了,不過沒關係,只要是還能研究的事,都還有救。」只見丹恆興致高昂地拿起了他收在懷裡的筆記本和筆,正抄抄寫寫地謄些什麼上去,全程過於專注,導致他都沒注意到刃盯著他看的眼神裡有些詫異。


  「對了......」丹恆整理著「夢境」的資訊整理到一半,突然抬起頭,神情尷尬地看著刃,「說到夢,我也在奇怪的夢裡回憶起一些奇怪的事。」


  他並沒有把和刃做了同一個夢的事告訴刃,再怎麼說,同床同夢這種事,對於現在的他們倆人來說還是太尷尬了。


  「難道你一直以來,都是靠這東西在找我?」丹恆舉起了右手的遊龍臂鞲,臂鞲的珊瑚金鑲邊在列車黃澄澄的燈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論他逃到哪個角落,刃都能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甚至他把身上所有的3C產品都給丟了也還是能找到他,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最終解答就是把這種奇事推託給大概是靈魂上的心有靈犀吧。


  然而這次他可好不容易在夢裡回憶起了這臂鞲的來歷,雖然他還是不知道這臂鞲具體怎麼使用,但很明顯地,刃應該還記著這件事。


  只見刃眨了眨眼睛望向他,良久,他才答了句「嗯。」


  「我以為你也知道。」

 

  要是能知道,他指不定老早就把這東西給扔了。


  「能不能請求你,以後不要再靠這種東西找我了。」丹恆嘆口氣。


  「不如我們換個手機號碼吧,以後你要是真想找我......」


  「可以事先和我說。」丹恆不想再於某些不經意的角落,瞥見這個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了,遲早有一天會把他嚇死。


  「嗯,我盡量。」刃乖乖地拿出自己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手機,思考了半晌後,點點頭。


  「不過也就是說......」交換完手機號碼後,丹恆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青澀的臉上驀地刷上一層薄紅。


  「你老早就知道應星和丹楓是......」是情侶,但後面兩個字丹恆實在沒勇氣繼續說下去,他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哪知道......


  如果他們真的是情侶,而刃也記得這些事,那麼刃這些年來對自己的怨懟,好像也是情有可原了。


  丹恆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他索性摀著臉將雙手撐在膝上。


  「嗯,我知道。」刃倒是回答得雲淡風輕,「但我也大概猜到了你不知道。」


  他看了眼丹恆,只見對方的耳根子都紅成一個番茄樣了,雖然丹恆並沒有把後面那兩個字說完,但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刃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只是此時他看向丹恆低頭懸在自己面前的小小髮璇,倒是有個想試試手感的衝動,雖然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不過沒事,都過去了。」於是他一口氣喝完了擺在他面前的哞哞鮮奶,好掩飾自己其實也很尷尬的事實。




※※※※※



  

  最後,刃這個「不速之客」的來訪,終在一片你尷尬,我尷尬,但只要我們互不說破,就也沒那麼尷尬了的氛圍下劃下句點。


  「你自己回去真的沒問題嗎?」在送走刃前,丹恆語帶關心地問了句。


  但他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擔心刃能不能自己一個人回去,畢竟一直以來對方都是這樣獨來獨往。更多的是,丹恆覺得他們現在的關係不再適合之前那種不告而別的方式了,但他又不知道怎麼和對方告別,只好選擇了一種最通用的問句。


  「嗯,沒事的,一直以來都這樣。」刃不假思索地點點頭,丹恆認真覺得,這人不魔陰身發作的時候都還是挺可愛的,像一隻大狗狗。


  「而且基地的位置必須保密,所以我也不能帶上你。」

  

  「下次要是真的有事,記得用手機聯絡我就好,你要是再靠這個找我,小心我就把這個扔了。」臨走前,丹恆還是不忘提醒一句,順勢舉起自己的右手臂。


  「別、別扔!」沒想到,他這個無心的舉動倒是惹得刃一陣心慌,只見他一把抓住了丹恆的右手臂,搞得丹恆倏地一愣。


  「?」


  然後刃才意識到丹恆雖然已經知道這東西是拿來定位用的,但肯定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怎麼用,也不知道這東西具體能夠感受到「什麼」,一陣思考後,他放開了自己緊緊握著丹恆手臂的手,尷尬的氛圍又迴盪於他們兩人之間。


  刃能透過臂鞲感受到丹恆此時的心跳愈發劇烈,他也開始覺得四周的空氣漸漸黏膩了起來。


  「我是想說,我盡量。但你也知道,我有時候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刃開始有些懷念以前不告而別的日子,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說話的人,這下更不會說話了。


  「嗯。」而丹恆剛好也是這麼想的。他沒想過跟一個「老朋友」重修舊好的過程竟然會是如此艱辛。


  「總之,你自己多保重。」此時丹恆恨不得對方趕快離開,倒也不是不歡迎對方,只是無法整頓自己的心情,他甚至不敢想像自己此刻會是什麼表情。


  「嗯。」瞧,他們已經開始互相句點對方了。


  「再見。」最後,他們只好揮手相別於這浩瀚星河之中。




※※※※※




  在那之後又過了些日子,過到三月七和開拓者都從雅利洛-Ⅵ回來繼續嘈嘈雜雜地分享著他們在宇宙間的所見所聞時,丹恆覺得自己總算整頓好心情,有辦法再回去整理整理那些「夢境」的後續。


  於是他又開始了埋首於智庫的日子,他一邊蒐集有關妙龍化法的一切資訊,一邊重新謄寫他那天在夢裡回憶起的零碎「過去」。


  當然,他也不忘要重新編撰關於應星的個人傳記。


  只是寫到了丹楓與應星的關係這段,丹恆倏地刷紅了臉,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在他左思右想之際,不經意地瞥到了那日被他置於架上的龍鱗玉石雕像。


  那是他那天以刃為形象下去雕的,一隻濕漉漉的落魄狼犬。


  「......」冷靜些時日後再來看,這東西的確是被他雕得蠻醜的,他苦笑著。於是他又想起了刃,那天他原本是想拍照傳給刃來著,但苦於沒有刃的手機號碼。


  現在號碼有了,他卻也不知道怎麼開頭比較好。事實上,自他和刃交換了號碼後,已二十有一天矣,但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互動,於是交換號碼等於交換了個寂寞。


  此時丹恆手機螢幕的畫面正停留在與刃的聊天室上,只見他字打了又打,刪了又刪,十分鐘後螢幕上還是一片空白。


  然後又這樣周而復始地折騰了二十分鐘,丹恆總算是把訊息跟照片發出去了。


  「前些日子,我做了這個。」


  「(丹恆傳送了一張照片)」


  「嘿—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個興趣。」但沒想到對方回復訊息回復得那麼快,幾乎是他訊息發出去的下一秒,回復就傳來了。當手機喇叭傳出了提示音的「噔燈」兩聲響時,丹恆嚇得差點沒把手機甩出去。


  「話說那是狗嗎?還是熊?」但他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而且你們兩人什麼時候加了手機號碼?真稀奇,在這之前,從來不會有星核獵手以外的人傳訊息給大叔。」


  「喔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銀狼。」


  「(表情符號:銀狼吹泡泡)」


  「......」果然怪怪的,他就知道,這怎麼看都不是那個陰沉臉大叔會發的訊息。

 

  「(丹恆收回了一張照片)」他怎麼就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此時丹恆感到自己無地自容,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就在丹恆沉浸在自我消沉的小宇宙中時,手機又傳來了「噔燈」兩聲響。


  「?」心如死灰的丹恆瞥了眼螢幕上的提示,只見上頭寫了個斗大的問號。


  「我沒看到。」


  「抱歉,我手機平常時候都是借給銀狼玩的。」看來經過一番波折後,這手機最終還是物歸了原主。


  「這些日子我對化龍妙法的研究有些進展,詳細的我們約出來談吧。」然而丹恆已經失去了一切對虛擬世界的信心,拒絕網路交友,由他做起。


  況且,他說有些化龍妙法的研究心得想告訴刃也是事實。


  然後他看見聊天室上跳出個氣泡窗,正不斷地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訊息......)」、「(對方正在輸入訊息......)」。


  五分鐘過去了,對方還在輸入訊息,正當丹恆尋思著他到底打了多長一串訊息時,映入眼簾的卻只有斗大的一個字。


  「好。」




※※※※※



  「丹恆,出門嗎?」列車車門前,丹恆正在調整界域定錨的定錨點,開拓者就鬼鬼祟祟地自他身後探出一顆頭來。


  「嗯,去鱗淵境辦點事。你們有想要什麼嗎?回來的時候順路給你們買些吧。」


  「聽說金人巷最近推出了限定口味的貘饃卷,三月前些日子還吵著要吃那個呢。」開拓者看向丹恆道,「我倒是什麼都好,不過你沒問題嗎?又要一個人回去羅浮.....剛好我現在也沒事,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沒事的。」丹恆只是笑笑,「我不過是去蒐集一些資料罷了,還有......」


  「順便見見一位朋友。」


  「喔?」聽到這句話,開拓者倒是有些來興致了,「難得聽到你說回羅浮是為了見朋友。」


  「你不是不喜歡那些故人舊事嗎?丹恆,我覺得你應該更果決地做自己,不要再被以前的那些事所困。」他有些擔心丹恆是否在逞強,雖然他不清楚丹恆具體和羅浮有過什麼糾葛,但關於持明蛻鱗轉生一事,他還是略知一二。


  「謝謝你,不過這次所為的不是故人舊事,就......當是我新交到的朋友吧。」


  「等我回來後,再來和你們說說我和他之間的事。」丹恆笑著拍了拍開拓者的肩,見他臉上的神情一派自在柔和,開拓者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他也很好奇丹恆究竟交到了什麼「新朋友」。


  於是丹恆轉身,拉開車門,界域定錨便將他傳送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風光明媚、海風和煦,恰有一絲春分意。


  而海灘的盡頭,正站著另個人影,只見那人背對他,面向大海,一頭墨青帶點薄紅的長髮飄逸在海風中。


  當丹恆一腳踩上沙灘的同時,那人正好回過頭,一雙殷紅的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熠熠火光,卻已不再灼燒著任何人。


  於是他們相視而笑。


  「好久不見。」



(全文完)





同場加贈,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小番外:



(一)


  後來,他們又一次相約來鱗淵境探望白露,順便帶點那個小丫頭喜歡的羅浮點心,只見那小丫頭樂得一蹦一蹦的,一瞬間,丹恆和刃覺得這才是屬於一個女孩應該擁有的快樂童年,而不是被持明族的規戒給束縛在這狹小的一方寸地,甚至連三餐都只能依照持明規矩吃些清茶淡飯,沒有點心。


  於是他們和女孩約定,除了會多來看看他以外,他們也終會找到方法解救她於這繁瑣的規矩中,只是在那之前要協助他們保密,聞言,女孩便自信地拍拍胸脯說道「放心吧!我這嘴可嚴了!」一邊不忘拉著他們說說她最近在鱗淵境的新發現,以及龍師們又在鬼鬼祟祟地打著什麼歪主意。


  最後,刃接了個星核獵手的緊急電話,出緊急任務去了。留下丹恆還捨不得那麼快離開這裡,一個人獨自坐在古海海畔看著海浪潮起潮落,一邊出神地想著,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要不是那天他恰好來到鱗淵境,要不是那天刃剛好追他追到鱗淵境來,要不是刃剛好掉到海裡,要不是他剛好遇到那個鬼東西,說不定他和刃現在的關係還是一如既往地維持著「老樣子」。


  這樣想來,那個黑嘛嘛的鬼東西,果然是神派來拯救他的吧!雖然丹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無神論者,但不得不說當自己真遇上了這麼邪門的事,就會開始相信所有一切似乎都有「冥冥之中」在牽引。


  不管如何,現在的他很感激與那鬼東西相遇,甚至都還有些想念它了。


  「嘩啦--!」然後就是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從海面中竄起,濺了丹恆整身海水。

 

  「......」成串的水滴自丹恆的瀏海流下,又回到了當初的落魄模樣。


  雖然說是有點想它了,但也只是「有點」而已,倒是也不必這麼積極,沒關係。丹恆抹了抹自己的臉。


  「聽說有人想我了,你好啊,年輕的不朽龍尊的後裔,我們又見面了。」


  下次要出現之前可以預告一下嗎.......。丹恆在心裡吐槽。


  「預告了就不有趣了,我就是討厭你們不朽死板無趣這點。」彷彿是讀通了他的內心話,黑影依舊樂呵呵地盤踞在他上頭。


  「你果然是哪位星神吧。可以做到時空穿越,又可以讀通別人的小心思......」丹恆在心裡暗自決定等等回到列車後,一定要狠狠地在智庫中記上這傢伙的模樣一筆。


  「我說過了,隨便你怎麼叫都可以,我可以是『星神』、可以是『造物者』、可以是『宇宙意識』、也可以是『作者的意志』。」


  「什麼作者的意志?所指為何?」丹恆皺眉,「算了,比起那個,那天最後,你應該有妥善地把應星送回去了對吧?」


  「當然。」黑影回答得乾脆,「那天看到你和你的小夥伴在幻境裡痛毆不朽之龍的其中一個分支後,覺得特別解氣,於是好人幫到底,把他們又換回去了。」


  「特別解氣?」丹恆捕捉到了對方話語裡的一絲不尋常。


  「是呢,見到你那天早上我又被不朽的意志給訓斥了,說我太不安份,會給這宇宙秩序帶來困擾,可他那老頭子哪裡懂呢!?每天活得那麼沒意思,甚至把自己活都活死了,就只是為了迎合宇宙的那點破秩序,於是我不服氣,和他大吵一架,誰也沒吵贏誰,最後出來散心時碰巧路過這裡看到你這個小持明,就起了點惡作劇的心......」


  「.......等等,所以你把應星換過來就只是為了讓我幫你揍不朽之龍曾經的幻影......?」


  「不,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只是純粹覺得有趣想把他們兩個給交換看看,然後觀察你的反應而已。」


  「不過結局出乎我意料之外,又特別爽快,我一時心情好,就又把他們換回去啦!」


  「......」丹恆一時無語。


  「......所以你重頭到尾都不是為了幫助我和刃和好才搞這一齣的嗎......」


  「......」


  「......原來你們吵架了?」


  白感動了。丹恆扶額,原來重頭到尾都沒有什麼「冥冥之中」、「命中注定」,更沒有什麼神明的幫助,只有自作多情的自己。


  「好了,知道了,謝謝你。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丹恆揮一揮衣袖,不想帶走關於這個黑影的任何一片雲彩。


  「那可不好說。」黑影開心地在天上轉了個圈,「等到哪天宇宙洪荒意識又覺得無趣了,沒梗了,肯定又會再驅使我去幹一些『有趣事』的。」


  「那時候,我們肯定就又會見面了。」


  「所以在那之前要好好保重啊,年輕的、不朽龍尊的後裔。」


  「祝你好運。」



(二)



  鱗淵境,持明龍尊的房內。


  「你可總算醒了,身體感覺還好吧?」應星睜眼,就看到丹楓正扳著一張嚴肅的臉孔看著他。


  「丹楓?我怎麼......怎麼躺在這裡......?」應星環視了周遭一圈,發現自己正躺在丹楓御用的床上頭。


  「工造司的人說你兩天兩夜沒睡覺,最後累倒在爐前,要不是他們發現的早,在那麼熱的爐子面前,指不定你會因為脫水而出大事。」丹楓難得沒有收起他的尾巴,只見他的尾巴正不悅地一拍一拍地打在地上。


  「你不知道工造司那班小伙發現你倒在地上時有多慌張,你們領班聽到消息時甚至一個手抖,把自己的手掌都切飛了,好險他還是個長生種,手斷了還能長回來,要是換做別人......」丹楓沒有再說下去。


  「......」應星自知理虧,遂低下頭不敢再直視丹楓,一陣沉默後,他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閃爍著眼睛抬起臉。


  「是說我睡著的這段期間,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


  丹楓沒有答應,只是冷著一張臉看著他。


  「我夢到我遇見了一個年輕的持明龍尊,看上去比你還年輕,和所有的歷代龍尊都不一樣,他竟然留著短髮!」


  「而且特別青澀,我稍微逗他一下他就會害羞,雖然我記不得具體內容了,但就覺得他那副矜持中帶點純真的模樣,就特別像......」


  應星停頓了會,就像在思索著要用什麼詞彙來形容。


  「就特別像我們兩個會生出來的孩子的模樣!」


  「啪!」丹楓的尾巴一把甩上了應星的腰間,冰冷又刺痛的感覺伴隨而生,應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看你果然是腦子燒壞了吧!再躺回去多休息會!」



  

 

 

 

 


後記:


  我終於我把這篇寫完啦!說來慚愧,我大概有13年沒寫過破萬字的文了(論我這13年來都在幹嘛),所以這篇從很多層面上來說,都算是我最近人生中的一大突破吧。


  其實這篇文原本是搞笑向的,只是單純寫個刃掉到海裡,然後被海神撿走的故事(最一開始的確有過刃和應星都併存的大綱),結果寫著寫著就變這樣了,現在回頭看來,翻車的地方很多,不滿意的地方也很多,但就這樣了吧,人人都得有個黑歷史以供日後的自己訕笑(欸)。


  最後說說我個人在寫這故事中所體會的感悟吧,眾所皆知,我在四五章的時候卡了很久,除了三次元是真的忙以外(嗚嗚嗚老闆不要再催我案件進度了嗚嗚嗚),也是因為在揣摩當年應星和丹楓為何會發動飲月之亂的過程中,我的想法產生了很多變化。


  最初的想法是「當年應星和丹楓是為了研究持明族的繁衍,才研究的化龍妙法,但之前一直都是實驗階段,真正要運行時卻不幸失敗了。」這種「好可惜啊,他們做足了那麼多努力,最後還是因為各種外在因素與運氣不好失敗了」的遺憾感。


  但後來在反覆咀嚼各種遊戲文本和宣傳短片後,我得出了另一個「也許化龍妙法並沒有錯,錯的是他們嘗試令死人復活,而且恐怕他們當初也隱約覺得這是不對的。」(腦中開始播放鋼鍊主題曲),這個靈感來自於鏡流同行的那堆話,以及刃一直希望的是「償還罪孽」,還有刃叫丹恆的時候,也一直是都是叫「飲月君」而不是「丹楓」,表示他理智上某部分還是知道他們並不一樣。而如果真的只是因為實驗失敗了,雖然愧疚感和憾恨肯定還是會有,但我總感覺又不至於那麼恨,畢竟世上沒有任何事是能100%保證的,雖然造出了孽龍的確是罪過,但白露的誕生卻又能證明他們的實驗並不是完全錯誤,他們的確給了持明族另一種希望,那就不能說他們完全是「罪人」。


  但後來我又陷入了另一種猶豫,因為這樣好像顯得他們的行為好小家子氣,一種你們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私人情願而把整個鱗淵境搞得天翻地覆,怎麼可以因為刃的一廂情願而反覆把丹恆逼入絕境,這樣寫感覺有點毀了刃或是丹楓或是應星的人設啊!於是開始了我卡文的日子。不過我最後想開了,縱觀現實世界的歷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或是因為自己的一些個人情感而壞了大事的例子多不勝數,我們作為局外人在看這一切時,總是會遺憾地、氣憤地想著「為什麼他們這麼蠢啊!!」,但又覺得像這樣站在上帝視角去審視他們的行為很不公平,因為人是有情感的動物,而正是有了情感才無法造就完人,我很難說當我把自己投射成這些人物時,我是否能做出比他們更明智的選擇。這或許正是一種「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最佳寫照吧。


  因此沒錯,飲月之亂在我的解讀裡的確是因為應星和丹楓的一意孤行所致,刃會執意苦苦追殺著丹恆也是因為他不理智地不想承認「逝者已逝」,但透過劇情橋段的安排,我希望能表達出,他們徹底地知道且承認自己的過去與一切所作所為後,卻又能不再被過去所困,他們已經是新生的雨水,他們有他們應該要奔赴的結局。


  這是每個人只有一次且不能再回頭的人生,所以不要再駐足不前了,刃與丹恆,向前奔跑吧!你們的生命不該是一攤死水。


  最後也很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家,不管你是喜歡還是討厭這個故事,都感謝你至少你看到這行字了,也歡迎留言告訴我哪裡需要改進,我是真的吾日三省吾身,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到底寫這什麼小垃圾了。


  那麼期待我們下篇故事見,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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